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原初本真的“坏小孩”。

　　在西方他是小飞侠彼得潘，在古代的中国也许他就是那个调皮却正义的哪吒。

　　生活模式被迅疾改变的今天，这个小飞侠又会是什么模样?

　　“坏小孩”寄居在每个现代人的心中，不分阶级和地位。她可以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大歌星，也可以是皮肤白皙，整天宅在家里的啃老族;他可以是性格活泼，爱好篮球的运动男，也可以是具有中亚发色、卖拉面的小摊贩。他们就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身边。

　　IMAX的巨幕、逼真的杜比环绕立体声、平均每两秒切换一次的闪烁画面、数码3D技术的非真实再现，这一切现代技术的模拟，衬托出一帧帧惊险、刺激的迷幻视觉画面。这是现代社会，我们张眼即视的真实，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观众得到快乐或者刺激，并由此获取商业利润;商家与媒体的联姻使电视、报纸、广播在对大众的故事讲述中、文化和新闻传播中夹杂大量的广告词语和暗喻，这些碎片信息裹挟在传统的线性叙事和阅读中，被推送到受众面前，彻底打破了人们贯常的听、读、看的模式——这种间断性叙事结构——使新兴人类生活在浩瀚的信息碎片中，随波逐流，缺乏系统的联系。如同电子网络中，超文本语言的多层级、多方向性的链接方式从根本上改变了固有的线性阅读方式一样，更多的选择反而凭添无端的迷茫。我们可以通晓一切，却可能一切不知。

　　生活模式已经被彻底改变，文化背景也在悄然位移。电和电子的发展应用使照相机、电话、电视、无线电通讯以及数码技术等一系列现代科技得以生根发芽。这些技术的发展从根本意义上改变了日常的生活模式，尤其体现在感知方式和交往方式上。前者决定了信息接纳模式的变化，比如前面谈到的“看”“听“读”写“的形式和内容都产生了变化;而后者决定了信息传递模式的变化，比如，从烽火通信、飞鸽传书、无线电报、电话、移动电话到微博…，传递的方式不断被超越。无线通讯、可视电话混淆了人类对时空中物理距离的感知，当人类可以不间断地在现实和虚拟中自由切换：一分钟前还在宽带线上，一分钟后已经身处现实时，我们对时空的概念越来越含混。虚拟网络社区的生活空间使个体的生存距离既远且近，心理距离既近且远。这些都对一代人的成长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这是全球化的发展趋势，却使中国历经千年传统文化洗礼后，面临独特处境。中国传统文化一向追求意境，既有中国画中的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又有京剧台词的唱练作打，唱腔的一波三折。这些都具有一定审美延迟心理效应 。固然，这是一种单线程的、为了顺应古代缓慢的社会生活节奏而生的欣赏方式，和当下的社会背景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在面对今天“一比一比一” 的简短、碎片但是高频的媒体文化宣传攻势下，传统文化中，专注凝听自然、感受心灵的生活方式是否真的已经过时?经历过闭关锁国的经济停滞后，八十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迎来的不是枪炮，而是“枪炮与玫瑰”——“GUNS AND ROSE” ，中国渐次与全球拉近了距离。可是，从一开始的卡拉OK、INTERNET、麦叔叔和重金属这些花枝招展、新奇刺激的西洋玩意并没有给中国的少年一代带来多少刘姥姥式的目瞪口呆。对于九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中国新人类来说，这就是他们感知的真实生活、于生俱来的生活方式。全球化的文化趋同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多少的不适。“一心不能二用”已成过去，他们的脑子是多线处理的CPU ，专注的做一件事情已经变得乏味，这种对便捷的通讯、刺激而散乱的感官体验以及高效的追寻，已经深深浸淫到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中，开花结果，衍生开来。这也许为文化的发展带来新的转机，但或许也正是一支高悬在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中国的孩子们在这样的社会变化和文化处境中成长。他们未出生即是零岁教育方案的接受者、游戏机的崇拜者、IPAD 的把玩者。个个都拥有灵巧的手、能说会道的嘴和见多识广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明亮清澈却又深邃老成，这些参差成长起来的孩子拥有天真却布满老茧的心灵，他们在高节奏运转的社会中成长，追求速度和效率成为标准、强烈的感官刺激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习惯，新技术创造的信息获取模式和传递方式注定了他们是“千里眼”、“顺风耳”，足不出户即可通过一系列的电子设备阅尽世间风华，倾听无数人间悲喜事，早早造就一颗坚韧的心。他们在虚拟世界里沟通流畅，在现实生活中却情感冷漠、思维异化。同时，电子设备获取信息的便利性使传统纸质媒体中，文字的阅读变成一件费事费力又费解的事情，于是大量的图式出现，一切似乎回到了思想传播的起点。铺天盖地的图式符号应运而生，又被媒体短时间、高频率的传播灌输进他们的大脑，形成新的文本文化。文化环境在整个商业社会背景中，被这种信息传递的正反馈所改变。快速的收集信息、传递信息，放大的只是一种丧失原动力目标的循环动作，它们并没有被真正解读，而只是成为新人类的一种生活习惯。

　　新技术加快了信息传递和消亡的速度，精英文化已经离我们远去，平民文化随之泛滥。微博等自媒体 的产生使信息传播由“点到面”的传统递进，演变成由“点到点”的对等传播。主流媒体式微，信息广播的泛平民化让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故事的主角、被关注的焦点。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那个“坏小孩”都可以被释放，无论是在虚拟社区还是现实生活。这个“坏小孩”接受了大量的商业视觉文化——碎片、刺激、短暂、炫目;拥有多线程操作的头脑：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手上操作着IPAD、桌上放着作业本或者待办公文;一分钟接受的信息是父母们的N倍，并在N分之一的时间里即将之分享出去。他们传递的仅仅是信息却不一定是思想。这个“坏小孩”的寄主在感知和传递信息碎片的间歇中，是否会有些许的迷惘?他们在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中成长与潜行。他们未出生，已衰老。

　　可是当我试图摸索着勾勒时代的轮廓，描绘这个时代宠儿的模糊之像时，他们已然在变化。

　　是好，是坏?也许当你已足够“坏”，一切问题都可以不存在。那个“坏小孩”其实并不坏。

2010.10